(苏恭,越恭)每逢月圆夜,少侠的煞气就会发作(61)

第61章


     巽芳失踪一事并未让众人揣疑多久,不日后,雷严便派人知会欧阳少恭,巽芳和玉横都在他手上,让他三日后单独一人去秦始皇陵。

  

  众人自然不会放任欧阳少恭一人独去,红玉、陵越、尹千觞、风晴雪、方兰生自不必提,百里屠苏重伤未愈,本应继续休养,但他坚持同行,众人也只得应允。襄铃刚恢复人形,法力未稳,就留在琴川与青宣作伴了。


  到了秦始皇陵地界,发现此地已被雷严派人重重把关。雷严之前吃了大亏,而今主动相邀,又特意选择了这处机机重重的地方,必然会有一番布置,众人也是心知肚明。可任他们再警惕防备,进了始皇陵后,仍是立即中了此处的机关。原本聚集在一处的七人,陆续被分散开去,在这个迷宫般的地方,各自陷入了险境。最后仍在一处的,只有百里屠苏和方兰生。


  欧阳少恭是最早与众人分散的,不过对此情形,他倒是事先早有准备。


  早在“素瑾”拿走玉横消失之前,他已接到元勿报讯,称雷严已寻获了重塑玉横所需的月明珠,并已作了一番布置。这些日子,欧阳少恭正为如何重塑玉横伤神,听到这个消息自然精神大振。他知道,雷严下一步肯定会指使素瑾想方设法偷走玉横,对于素瑾一直跟雷严“暗通款曲”一事他从来都是故作不知而已。他留下素瑾,也是因为雷严,他需要当这个背后的“黄雀”。如此一来,他正好可以顺手推舟,“成全”雷严和素瑾的苦心。要不然,作事一向滴水不漏的欧阳少恭,又怎会把玉横碎片这么重要的东西,随意地放在枕头之下,让素瑾轻而易举地偷去?


  果不其然,一切都顺着他的计划行进。只是,他也没有预料到,素瑾做事太不小心,又一次露了马脚,让百里屠苏和陵越发觉了端倪,时机那样凑巧,恰好在他们起了疑心之时,素瑾就消失了。不过这样也好,若是之前素瑾便受了盘问,此事恐怕又要另费一番心思了。


  玉横一事费他这么多久的功夫,而今行进的那样顺利,让他隐隐有一种感觉:上苍仍是给他留了一线生机。饱受黑暗的折磨之后,前头总还有一丝曙光呈露了出来。


  那样的前景,让他不自觉地迷醉。


  自齐集了玉横碎片以来,他的心情便总是处于如此这般难言的亢备之中。这些年,他失去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。相聚那么短聚,离别却如此漫长,他在不断地轮回之中永陷囹圄。在这个过程之中,他的生命力逐渐被耗尽了。强烈的求生欲令他渡过了尘世挣扎的千年岁月,但是再顽强的执念,在一次次的离别与失去之后,也终是逐渐消磨下去。十几年前,面对仙灵再度意外消散的苦痛,他曾想过就这样往生超脱了好,可没有想到,在那个时候,他竟然遇见了巽芳。


  这样温柔而善良的女子,似乎可以包容自己身上所有一切的人,又一次激起了他对尘世幸福的向往。巽芳是蓬莱人,有着极为漫长的寿命,他曾那样欣喜的认为,自己终于找到一个可以长长久久陪伴自己的人,不再孤独了。就像那个人临终前跟他说过的那样:“总会有一天,会有那么一个人出现,一直地陪着你,再不分离。”他说得那样笃定,他一度渴盼过,后来渐渐失望了。而在他几尽绝望之际,巽芳那样恰如其份地出现,令他再度回想起了那人说过的话。他内心深处那点星火,终又重燃了起来。


  可是,他万万没有想到,一场天灾,又让他的希望化为乌有。


  即使那时探听到了仙灵的消息又如何,如果只是在世上永远孤寂地活下去,那这一切又有何意义?他不能忘记,当他站在岸边,看着一片茫茫大海时那种刺骨的绝望。若不是看到龙渊残卷上记载的玉横复生之法,他也许不会活到今天。


  每每自己为复生之术而苦心研究之时,桐姨总是露出关怀而忧切的眼神。对,她就和旁人一样,觉得自己是走火入魔了,还说什么世上并无起死回活之法,让他放下去巽芳的执念。可她又怎知,若无这执念,他早已心如死灰。他并非仅为执着于巽芳一人,他是对千年来他失去那些爱与亲人的执着,是对这些年他遭受的离别的反抗,上苍既如此捉弄于他,他便偏要反抗到底。仙灵他要拿回来,寡亲缘的命途他也要破除。纵是逆天又何妨,他偏要试一回。


  回忆着这些往事,他脚下的步伐并未停歇,沿着元勿事先交待他的路线,于秦皇陵的某一处地下暗河中穿行。他以腾翔之术进了一处偏殿,本想朝着另一边大门离去,可看了看那偏殿中的陈设,他忽地停住了脚步。


  桌几上放置着一些竹简,他刚待拿起,那竹简便化作了尘灰散去。于是他留了心,再拿起另一册竹简时,以法力加注竹简之上,于半空之中将竹简渐渐打开,他粗略一读,发现这是一卷上呈给始皇的奏则,里面有“复生”“玉横”等几个字令他心思一动,而这上书之人,竟是——徐福!可惜他未看完那竹简便再度消散。


  欧阳少恭不由得回想起,据书上所载,秦始皇曾派徐福寻找复生之法,这玉横便是当初由徐福于幽都之中带来。亦有传闻,秦始皇曾于皇陵之中接见徐福,那么这个房间,极有可能是始皇帝当时与徐福密谈之所了?


  不如一查分晓。欧阳少恭于怀中掏出烛龙之麟,注入了法力。


  果然,一切正如他所猜测,然而,赢政和徐福交谈的一切,却是欧阳少恭所始料不及。


  “……臣为陛下找寻了整个中土大地,甚至海外神州,上天下地,甚至请得女娲之灵一询,均是说明这世上并无复生之术。陛下,女娲大神曾告诫,人,灵有穷时,寿有尽数。此时世间万物自天地初开后,便是亘古不变的法则。人,不可能死而复生,也不可能长生啊。”


  无法复生,寿有尽时,怎么会,怎么会?可他明明找到了玉横,玉横明明在龙渊残卷中记载,可炼制起死回生的丹药,又怎么会有假?


  果然,始皇羸政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。却听徐福继续答道:“玉横所炼制的丹药,虽能让人维持尸体不腐,但复生的却只能是一具无忧无识的尸偶,人的魂魄早在死去那刻便飘至忘川,又怎能重返躯体?魂魄不在,真正的复生便无从谈起……之前臣错信上古皮卷所载,后来找到了龟板的最后一页柘印,方知玉横只能引灵,而绝不能让人死而复生啊。”


  欧阳少恭心头巨震不已,灵力动荡之下烛龙之麟也失了控制,眼前所有境象均消失无踪。秦始皇消失了,徐福消失了,只留下欧阳少恭在这空荡荡的大殿内如失了神智的一般,不断地重复三个字:不可能!不可能!……


  没有复生之术,没有起死回生,巽芳永远不会活过来。他失去的那些人,也是真的永永远远地消失了。


  没人一个人会长长久久地陪着他……


  他不相信,自己的所求, 这十几年的追逐,再一次落了空。他不相信,绝对不愿相信。他看着那些堆放着的一本本竹简,依次地扑了上去,所有的书简都在他的手底下化为灰烬,半分也留不下。他就开始疯狂翻那些柜椅、炉台,他也不知道到底要找什么,也许是想找出徐福所说一切是虚假的证明。


  最终让他找到了一块龟板,一块如徐福所说,记载了龙渊残卷后最后一页柘印的龟片。


  他先是呆若木鸡,捧着那柘片半晌失神;接着脸上露出无尽悲苦的神情,继而又疯狂地大笑起来。


  果然,他再一次受到了上苍的捉弄。为什么,每次都是如此?在他认为拥有一丝希望的时候,再无情地剥夺他的所有?温情匮乏的尘世之中,用瞬间的拥有来引诱他,然后再给予最致命的打击!


  一切仍是虚妄,一切仍是空茫。寡情缘亲缘,他永远都要承受这个诅咒,不能解脱,直至生命的尽头。说什么希望,上苍根本就不留他任何一点希望。一切的一切都是欺骗,一切的一切都是惩罚。 


  为什么,为什么他要遭受这样残忍的对待?为什么他要永远沉沦于这样的炼狱之中?


  陵越是继欧阳少恭之后第二个与众人走散的。他为了挡住突然异变的秦俑,被关入了放置秦俑的大殿之内。之后,他费力消灭了这些秦俑,然后四处寻找出路。他一重一重宫殿找寻过去,忽然在耳际仿佛听到细微的人声。他沿着那声音的方向走过去,竟让他找到了欧阳少恭置身的所在。


  当他看到欧阳少恭的时候,整个人都愣住了。


  这样状若癫狂的欧阳少恭,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。


  他看到,欧阳少恭站在偏殿之中,疯狂地大笑,那神情如此扭曲而迷狂,似乎饱含着无尽的辛酸和无尽的绝望。欧阳少恭并未看到陵越,他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心绪之中,似乎这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。在大笑之后他开始仰头悲叹,整个人都如风中的落叶,颤抖个不止。


  过度的震惊,让陵越忘记了动作。


  即使偶尔露出悲苦之色的欧阳少恭,也从未如今失态过。这样的欧阳少恭,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。他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,然而只有最深的打击和最重的绝望,才会让一个人失常至此。陵越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擒住了,说不出的哀怜让他的脑海中竟一片空白。


  少恭,你……到底遭遇了什么?


  你的内心,究竟经受了怎么样的折磨?


  他听到,欧阳少恭在喃喃地说着什么,那声音含糊让他第三遍才明白,原来,欧阳少恭说的是这样一句话: 

  

    “获罪于天,无所啼也。”


  为什么要说这么一句?究竟是怎么回事……


  还没等陵越反应过来,欧阳少恭又不知怎地,竟挥出掌中灵力,没头没脑地将殿中一切一样样的毁去。不多时,许是他无意触发了某一重机关,只见平地忽然震动,整个大殿都剧烈地摇晃起来,尘土飞扬,灰烬满天,从两边墙体突然冒出来的无数道冷箭,竟齐齐地朝站在中间的欧阳少恭射去。


  “小心!”陵越已经来不及多想,他以极快的速度,朝欧阳少恭飞扑过去,欧阳少恭这才发现陵越的存在,眉头刚一皱,已经被陵越抱着飞离了箭阵的范围。


  他们刚于一处角落落下,整个大殿顶上,又砸落下许多大石块,轰响的声音络绎不绝,整个房间似乎就要被毁去一般,他们一时无法逃脱,只得缩在墙角边缘,陵越以身体护住欧阳少恭,将他置于自己的怀抱之内,这中间,有一些碎石砸中他的后背,他痛得闷哼一声,身形却是并不移动分毫。


  半晌,那些石块才不再落下,而大殿之间,早已一片狼藉,乱石遍布,里面的所有一切陈设,皆已被毁去。


  陵越慢慢放开怀中的欧阳少恭,见他已稍稍恢复了平静,然而脸上仍是一片死灰之色,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凄凉。陵越心中又禁不住一阵酸涩,怜惜之情泛滥难止。


  “少恭,究竟发了什么事?为什么……”


  欧阳少恭推开了陵越的怀抱,往旁边侧了一侧,冷冷道:“你别问。”


  “少恭……我真的很担心……我……”


  欧阳少恭冷哼一声:“担心?你有什么资格担心?陵越,我说了,我的事,你别问,你也没资格问。”


  陵越心中一窒。欧阳少恭从未以如此刻薄冷硬的口吻同他说过话,即使是那一夜之后的第二天,他也没有说出这般尖刻之语。陵越一直觉得,欧阳少恭就如水一般,温和而平静,可此时却变成了一块尖冰,又寒又利。他顿时一口气梗在那里,半晌说不出话来。


  欧阳少恭看着陵越痛苦复杂的神色,心中的悲怆却略微舒缓了一些。他回了回神,对陵越说道:“方才发生的一切,你不要告诉别人。”


  陵越不解地看着欧阳少恭,只见欧阳少恭盯着他的眼睛,认真道:“你答应么?”


  虽不明所以,然而陵越无法不点头。


  欧阳少恭道:“我要走了,你别跟过来。”


  “你要去哪里?”


  “救巽芳。”


  “我同你一起去。”


  “不必。”


  欧阳少恭一边说着,一边往前走了几步,可不知怎地,忽然眼前一阵发黑,踉跄了几下。陵越连忙上前扶住,欧阳少恭稳了稳身形后,又立马推开了他。


  陵越不放心道:“我陪你去。”


  “我说了不必,”欧阳少恭跨过殿门,转过头来对陵越道,“不用你好心,我不想看到你。”


  陵越怔住了,再也难挪动半分。


  欧阳少恭往旁边伸手一触,那道殿门就在陵越面前,“轰”一声关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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